"…In the all-night cafe at a quarter past eleven, same old man is sitting there on his own. Looking at the world over the rim of his tea-cup. Each tea last an hour, then he wanders home alone…"
周末的下午,在銅鑼灣某個街角的咖啡店內喝咖啡。這是一家頗有歐洲風味的小店,說的是佈置風格,也是食物的味道。一位穿著整齊西裝的老先生在窗外走過,本來也不太在意,然後發現,打從在咖啡店坐下的一刻開始,他便一直在街上徘徊,從街頭走到街尾,又從街尾走回街頭。不由自主地,腦海中響起了 Ralph McTell 那首耳熟能詳的 “Streets of London” ,彷彿又回到了在愛爾蘭的留學年代。
初中時候,老師用唱英文歌的方式來提高我們學習英文的興趣,第一首教的,便是 “Streets of London” 。很喜歡這首歌的詞,也許是因為自小由外婆和祖母帶大,對於長者的喜怒哀樂,較為敏感;不過也要等到數年後負笈海外,在都柏林的街上和公園裡遇上那些孤獨的老人,才對歌詞的深意,多了一些理解。歌詞中的情景,當然不僅發生在倫敦,事實上在西方社會中,也頗為普遍。那時候的愛爾蘭,經濟一直沒有起色,年青人都跑到英國和美國去打工,落地生根後便鮮有回國,老人晚年孤獨終老的境況,更為嚴重。
華人社會向有孝順父母的傳統,可是到了近代,這種觀念也漸變得淡薄。很多人覺得,只要為父母提供豐足的起居飲食和醫療照顧,便是最好的孝順了,其實老人家渴望的,很多時候只是簡單的陪伴。當大家發覺,向來不大重視傳統的父母,忽然對每個大小節日都很執著、堅持要兒孫回家「做節」的時候,便是一種訊號。現代城市人工作繁重,工作壓力也大。連回家晚飯的時間都沒有,更難抽空到老家陪父母;放假的時候,亦多會把時間留給孩子,不然的話,也會出外走走減減壓。自己仍是單身,時間比較容易控制,總會盡量回父母家晚飯;只不過,假期的時間,大部份還是會留給熱愛山野和旅行的自己:不是在山上,便是在海外。
父母親均已退休多年,托賴一直身體健康,兩口子經常外出旅行。既然他們有自己的興趣和活動,家族也有避免全員一起外遊的忌諱,我也樂得各自精彩了。直到到近年,雙親畢竟年事漸高,老人家的小毛病總是難免,也容易累,對於外出旅行,父親已是興趣大減,甚至變得抗拒。母親雖然仍是樂此不疲,也常擔心「以後走不動的時候便再沒機會旅行了」,但她不想丟下父親。當然,我們也不放心她自己一個人去。去年夏天,和二弟商量過後,決定要做一件很久沒有做過的事——帶父母親去長途旅行。我把每年一度的海外登山計劃延後,弟弟也趁著孩子們仍未放暑假,我們一家四口,出發到加拿大洛磯山區自駕遊。
記得第一次帶父母旅行,是多年前在愛爾蘭修畢碩士學位的時候,當時最遠都只是到過泰國的父母親,特地從香港飛來出席學位頒授典禮,之後便隨我在愛爾蘭和英格蘭漫遊。自己不足十六歲便離家到海外求學,只在大學一年級的時候才回過家一次。多年沒見,看到兒子從一個不懂世故的小子,已變成能獨立處事、妥當安排的成年人,父母的喜悅心情,比起首次歐遊的興奮,過之而無不及。
雙親現時雖然已屆喜壽之年,行動仍舊靈活,在家時總不願(而事實也無需要)讓兒孫攙扶,這次加拿大之旅,在一些略為崎嶇的山路上,雖則步履穩健依然,卻樂意抓緊我們兄弟倆伸出的手。再次隨子出遊,重享親子之樂,其間已事隔多年,也許那重臨的溫暖與喜悅,讓他們不期然地伸手捉緊,望其不會隨時間溜走。這種心情,若非當了父母,若非到了古稀之年,也許無法深刻體會。
早前去了一趟台灣,打算順道探望住在台北的自然文學作家劉克襄老師,才知道他因為母親身體違和,已特意搬回台中老家,以便貼身照顧,但是為了工作,得經常在兩地之間奔波來回。日前一篇文章中,老師談及每天清晨陪母親往公園散步的心情,對於已步入中年的自己來說,結尾的一段,感受尤深:
以前酷愛爬高山,每年總要選一二高山,攀到山頂遠眺,不想錯過高山行走的機會。很想念高山,唯母親更高。我不知自己還能陪她多久,但這最後一段路,我不想缺席,也不會缺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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