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o close, yet far away. 咫尺天涯。現代交通發達,讓距離不再;無奈是,冷漠與自我封閉,讓人即使近在眼前,卻如分隔天涯。人與人之間的距離,不是地域,亦非關語言與文化,卻在心間。在異鄉的旅途上,努力嘗試用心交流,讓隔閡消弭。天涯若比鄰,是心中理想。
2010年5月21日 星期五
安娜普納的雲上漫記(二十九) - 人生最高點
跨越陀隆拉埡口(Thorong La Pass),是一段漫長且費力的路,除了是要在一天內急升970公尺後再急降1,620公尺的大起大落之外(若反方向而行,難度更大),主要還是那5,416公尺的海拔高度,再加上那變幻莫測的天氣。在深冬的日子,厚厚的積雪固然會令埡口無法跨越,就算在春秋兩季,突然颳起的烈風,能教人無法站穩,也會令氣溫度在短時間內急降攝氏二十多度。不少被迫回頭折返曼南的徒步者,若不是由於高山症的困擾,便是遇上突然急劇轉壞的天氣。
十月下旬至十一月底期間,安娜普納山區的天氣相對地較為穩定,因此是徒步的旺季。這時已是十二月初,幸運地遇上十分不錯的天氣,不過山上已經開始變得寒冷,對於我這個怕冷的人來說,是個很大的考驗。
因為這天的行程漫長,凌晨三時半便要起床,外面是滿天的燦爛星光,不過亦冷得要命,室外氣溫只得攝氏零下六度。前一天晚上很早便睡,但卻睡得不好,發了好多的夢,夢境中的自己在嘔吐、頭痛、無法走直線…都是書本上看到的那些急性高山症徵狀,可見內心之中,高山症的憂慮其實一直揮之不去。
四時半出發,沿著前一天作高度適應時走過的急陡碎石坡上攀,向高地營(High Camp)進發。今天要走的路,以水平距離計,只有約十六公里,但卻是大起大落,實際距離遠遠超過這個數目。不過更要命的是,在這個海拔高度,氧氣越來越稀薄,呼吸越來越不暢順,只能一步一停一深呼吸地、以「龜速」前進,從陀隆費迪到達高地營,感覺上過了好漫長的時間,而事實上爬這400公尺的高度,足足用了一個半小時。
到了高地營後,路稍為平緩了一點,不過風卻頗大,讓人感到更加寒冷。在高地營喝了杯熱茶後,又繼續上路,摸黑進入那荒漠般的亂石地帶。山路大致上沿著河谷伸延,在亂石堆中穿越,路旁不時有大片的積雪。這裡是干納河(Kone Khola)的上源,眼前的干納河,只是一條亂石堆中的小溪,而且是結了冰的冰溪,沿溪床一直上溯,便是冰川的底下。
電池在低溫中容易失效,我把數碼照相機和全球衛星定位儀塞入懷裡,希望以體溫保持它們的正常運作。氣溫這時已接近攝氏零下二十度,也是自己出生來以經歷的最低的溫度,不過身體已冷得幾乎沒有感覺,零下二十度還是零下二十五度,大概也沒有分別了。為了保暖,我把頸套拉起蓋住口鼻和下半邊臉,不過在行進時,原本已經不暢順的呼吸,因頸套的阻礙,更加的不暢順,結果還是要把頸套拉下,讓空氣直接進出鼻孔,大口大口地吸入那攝氏零下二十度的寒氣。漸漸地,只感到肋骨之下,胸腔中只剩下一團的冰冷,透心徹肺的冰冷,幸好那幾乎已空白一片的腦袋,仍能指揮著如僵屍般的身軀,機械式的向前走。
東邊的天空泛起魚肚白,不久太陽也升起來了,晨曦中的雪山,金光閃耀,襯托以藍得難以置信的天空,實在美得不可方物,昏睡狀態中的我,忽然驚醒,也顧不得嚴寒,脫下手套,從懷中取出照相機。就在脫下手套之際,手指便在瞬間便變得冰冷,只能匆匆拍兩張,便立即要收入懷中,待稍為「解凍」,又再拍兩張。
奧地利團隊比我稍遲出發,日出之後,便看見他們排成整齊的隊列,不徐不疾,一步一步地追上來了,自知步伐緩慢,便退過一旁,讓他們先行。到了一片雪坡前,這時已是出發後四個小時,太陽早已出來了,卻感受不到絲毫的暖意,在爬雪坡的途中,人只覺得很冷、很累,情緒也跌落至最低點,一反常態地,面對身邊的壯麗景色,竟然連照也不想拍了,只希望盡快走完這一段好像永遠走不完的路。記不起在多久之後,我竟然又再次越過了奧地利團隊,不是因為我走得比他們快,而是他們在途中適當的時候作了小休,我卻不停步地走。不停步的原因,是不能停步,因為只要稍作停頓,那因運動而尚有微溫的身軀,便會冷卻下來,苦寒難當之餘,也怕不能再次發動起來。
行屍走肉般地走了五個小時,九時二十分,海拔5,416公尺的陀隆拉埡口終於在望。那是一個兩面雪峰夾峙的寬闊埡口,右邊是海拔6,482公尺的雅嘉瓦岡(Yakgawa / Yakwa Kang,),左邊是較矮的陀隆峰(Thorong Rio, 海拔6,201公尺),以及緊貼在背後、海拔6,484公尺的卡東岡(Khatung Kang)。埡口之上,有兩座經幡飄揚的馬尼堆、一塊標記著「陀隆拉埡口.海拔5,416公尺」的石碑,還有一間簡陋的小石屋。差不多同時,奧地利團隊的隊員也陸續登上了埡口,各人都顯得很興奮,在不停地互相拍照,獨照完了又來合照。站在這個自己出生以來的最高點,很奇怪地,沒有預期的興奮和激動,拍過了幾張風景照後,便急不及待地鑽進石屋裡去了,也許是因為實在冷得要命,頭腦也有點遲鈍,變得什麼興緻都沒有了。
這是一間當地人經營的小茶寮,屋裡陳設極簡陋,甚至頗為髒亂,雖然有個燒茶的小火爐,比起在外邊,其實也暖不了多少,但起碼可以躲開刺骨的寒風。這裡只有熱茶出售,但價錢貴得有點過份,只不過在這樣的環境下,而又有人願意在這樣的環境下為大家服務,應該感恩才是。
杯水車薪(1),形容的是一些無濟於事的行動,在當時的情況下,卻恐怕不夠貼切,應該是「250毫升的熱水倒入了100公升容量的冰窖」。喝過了熱茶,對體溫的升高沒有任何幫助,坐著不動,反而覺得更冷,於是決定不在石屋裡浪費時間,盡快動身下降往木克定(Muktinath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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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1) 杯水車薪:就是只拿著一杯水,卻想要去消滅一車子薪柴所燃燒的火。成語出自《孟子.告子上》的一段話:「仁之勝不仁也,猶水之勝火。今之為仁者,猶以一杯水救一車薪之火也。」這句成語後來多用來比喻力量太小,無濟於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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