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9年9月26日 星期六

安娜普納的雲上漫記(八) – 雄瀑高懸的薩治


修建中的行車道,在河谷的西岸,基本上是沿著徒步路線開鑿,徒步路線途經東岸的拿迪和巴肯丹達,徒步者經吊橋過河,但是行車道沒有必要跟著拐過來。修路工程正如火如荼,沿途沙塵滾滾,徒步客們固然不想當「人肉吸麈機」,不少人選擇了乘吉普車直駛至行車道的未端,才開始步行。像我們這些堅持雙腿走路的徒步者,則依舊沿老路過河,既按照傳統走畢全程之餘,也可以避開修路工程的干擾。可疑到了薩治(Syange),路線會再次拐過西岸去,重新接回修建中的行車道。


離開巴肯丹達一個小時後,到達一道鐵橋前,過了橋,便進入了海拔1163公尺的卡尼根(Kanigan)村的範圍,橋下是注入瑪斯揚第河的其中一條小支流,溪谷之中,疊疊巨石,層層短瀑。卡尼根是一條冷清的小山村,但也有一兩家小旅店,不過就完全不見人影,一群頑皮的小山羊,正在四處搗蛋,合力推倒承載玉米的竹簍,然後一擁而上,搶吃瀉滿一地的顆粒。走過其中一家的院子門口,終於看到有人了,四個年幼的孩子,看來是兄妹。Sabin逗他們說話,得知原來光著腳板、捎著幼弟的是哥哥,家中成年人都需要下田工作,當哥哥的,年紀小小,便負起了當家的責任,別的孩子都穿上校服上學去了,他卻只能留在家中照顧弟妹。妹妹有哥哥看顧,仍能無憂無慮地嬉笑,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哥哥,重擔在肩,幼嫩的瞼上,看到了兒童不應該有的愁與憂。




離開了卡尼根,我們繼續沿著河谷東岸崖上的山路走,對岸的風景,只要不往下看,暫時忘記築路工程的存在,倒也仍然教人心曠神怡,因為高聳的峭崖上,大大小小的瀑布,陸陸續續地展現。三刻鐘過後,進入了另一條村的範圍,這條名為格姆 (Ghermu Phant)的村莊,村舍散落在河岸的崖頂台地上,最引人注目的建築物,是建在農田中央的學校。我們路過時,剛好是下課的時間,路上、田間,身穿淺藍色襯衣、深藍色短褲或裙子的,談笑著、追逐嬉戲著,都是歸家途中的學生。說句公道話,尼泊爾的政府,也不是不重視教育,只是資源貧乏,加上地理條件和人口的分散,無法全面普及到山區,雖然得到不少國外志願團體的協助,情況得以改善,但仍然是不足。在安娜普納大環路線的途中,見到不少的鄉村學校,很可惜,不少山區的孩子,仍然沒有接受基礎教育的機會。極度偏遠的地區,固然是鞭長莫及,就算是附近設有學校,家境貧困的,生活迫人,填飽肚子才是最首要的考慮。看見下課歸家的村校學生,我不禁想起卡尼根村的小兄妹。



離開格姆村,一道超級大的瀑布,忽然出現在對岸遠處,瀑布分成三級,從山頂飛瀉而下,最上和最下的兩級,估計有過百公尺高,壯觀非常,這就是著名的薩治瀑布(Syange Fall)了。聽Sabin說,我們晚上就在附近投宿,實在是太好了。山路開始下降,走向河谷底,到了河岸邊,有吊橋跨過瑪斯揚第河,對岸山崖下,沿著河岸一列排開的建築物,就是薩治(Syange)。



一條與河岸平行的石板路,兩邊的石砌房子,組合成薩治村,一條直崖上開鑿出來的村莊。先是崖上開鑿了路,村民後來才開始在路旁有限的空間建屋聚居,因此房屋都是窄窄長長的,貫穿村莊的石板路,也只容得兩個人並排而行。進村的時候,剛好有運輸的騾隊經過,我們不得不退入別人的屋裡去,否則一定被騾子們壓扁。身負貨物的騾子,始終是牲畜,不懂讓路,只會拚命地向前擠過去,上一次在江森地區徒步時,在吊橋上遇上對頭而來的騾隊,避無可避,又不能跳河,差點就被擠死。

我們下榻的地方,不在村內,而是沿修建中的行車道回走一小段,向薩治瀑布的方向進發。水力,無疑是山區中最豐裕、最方便、也是最便宜的能源,水力發電,也是最適合的供電設施。澎湃洶湧的薩治瀑布之下,是一個小型水力發電站,我們投宿的旅店,就在發電站的旁邊。因為正在修路,四處都是坑坑洞洞,塵土飛揚,不過旅店的環境,還是不錯的。旅店的餐廳,就在行車道旁邊,三面都是玻璃窗,進餐時可以望見河谷對岸的風景,不過我在想,這麼多的玻璃窗,不利於保溫,冬天的時候,這裡一定冷得要命。餐廳的中央,掛起了佛祖的唐卡畫像,亦即是說,我們已經正式進入了信奉寧瑪派藏傳佛教的地域了。

到達旅店時,是下午二時半,安頓好行李後,看看時間尚早,便跑去看瀑布。早知道欣賞瀑布的最佳位置,其實是在對岸,因為瀑布太高了,走到瀑布腳下,反而看不到「全相」,只能看到瀑布最下的一級,不過既然來到了,不去看看,又不甘心。沒有通往瀑底的山路,只好在叢林中找適當的位置攀上去,攀到瀑底附近的發電站蓄水壩,才發覺瀑布落在一堵無法攀越的巨岩之後,如果要接近瀑底,非要沿溪涉水不可。源自雪山的溪水,冰冷刺骨,流勢亦洶湧湍急,我不是超人,更不是傻瓜,當然不會冒這個險。仰觀不見了下半截的瀑布,由於角度問題,也不似在對岸遠眺時那般高聳,拍過照後,再留了一會,開始有點陰寒感覺,便撤退回旅店了。世上有些事物,苦苦追究,努力接近,結果卻是無法看見真相;退後一步,置身宏觀角度,反而可以看清全局。

別以為靠近發電站,就不會受停電之苦,薩治這條小村,在傍晚一樣會慣性地停電。不過旅店早備有太陽能蓄電池,停電開始的一刻,餐廳內立即亮起後備照明。雖然光度微弱,至少不會漆黑一片,還可以繼續吃完桌上的晚餐,不過回到房間,還是要靠蠟燭和自已的手電筒。這樣也好,又可以早睡早起了。





2009年9月19日 星期六

安娜普納的雲上漫記(七) – 巴肯丹達的傷痕


一般的山村,都會把聚居的村舍建在山腰或較低的位置,巴肯丹達(Bahundanda)卻是與別不同,山村的中心,建在海拔1300公尺的山崗頂上,環視著山下層層疊疊的梯田和深邃的溪谷。山頂上四無屏障,要忍受風雨的直接吹襲,而且也遠離溪流等水源,出入也不便,把村莊建在山頂,一般來說,都是基於防衛的理由,就像是雄踞制高點上的防禦工事。不知道巴肯丹達村民的祖先在考慮選址建村之時,是否有防務上的需要,但這座山村易守難攻的形勢,卻在不久之前,惹來了兵戎相對的腥風血雨。

一路上不難看到,很多村舍的石牆上,都漆上了一些「鐮刀鐵錘」的圖像和標語。這是毛派游擊隊的標記,巴肯丹達一帶的山區,曾經是他們的重要根據地,曾有一段時期,登山的徒步客都需要向他們繳納過路錢。滿山的稻田,成群的牛羊,悠閒的村民,好一派世外桃源般的山鄉美景,如果沒有Sabin的講解,真的很難聯想到,這裡正是幾年前政府軍與毛派游擊隊擊烈血戰的戰場,政府軍強攻,游擊隊恃地形死守,結果是雙方的死傷枕藉。幾年之間,滄海桑田,如今的毛派已經放下武裝,並通過民主選舉取得了政權,眼前一片寧靜和諧,卻隱藏了多少血的印記。



一條急陡的山路,引向山崗頂上的巴肯丹達村,村莊以一棵大樹為中心,四周是一些小商店、幾家旅店,和一個公共電話亭,通通都髹上了清一色的湖水藍。看看腕錶,剛過了十一時,但距離下一個較大的村莊,還一段距離,於是便決定提早在這裡午餐。我們在旅店前的樹蔭下坐下來,聽旅店的人說,近來生意不太好,經過的人流也少了,看來河谷彼岸行車道局部開通之後,對這一帶傳統徒步路線沿線村落的影響,已經逐漸顯現。

接近正午的巴肯丹達,空蕩蕩的村中心廣場,一片寂靜,除了一位正在專心閱讀、偶爾翻弄書頁的老人,那帶領著雛雞閒逛的母雞,以及路過的運輸騾隊之外,幾乎找不到其他會動的東西,懶洋洋的氣氛,讓剛吃完午餐的我,也不禁有點昏昏欲睡。廣場上忽然傳來一陣喧聲笑語,把我從矇矓中喚醒,原來是昨天晚上經過旅店門外的德國人徒步團隊,從後趕上來了。團隊也沒有在廣場停留,繼續前往小山崗上另一間較為高級的旅館,Sabin跟他們的挑夫攀談起來,原來團隊的成員來自奧地利,奧地利人也是說德語的,是我一直誤會了。




安娜普納大環路線的吸引力,除了是沿途壯麗的自然景觀,還有那豐富的人文景觀。從起點貝西薩哈開始,途經的村莊,都是信奉印度教的族群,山崗頂的巴肯丹達,仍然是一條印度教的村莊,不過我也留意到村中的藏式旅店。根據資料,到了巴肯丹達,我們便開始進入信奉寧瑪派藏傳佛教的地域了。

在巴肯丹達停留了近一小時,也是時間繼續上路了。步出村口,面前是一個開闊而深邃的山谷,一條小路,陡峭的一直向下,午飯前沿山路一直在往上走,看來攀升了的高度,都是白爬了。山谷兩邊,梯田一直開墾到山頂,比起午前所見的,更為壯觀。步下谷底,穿過梯田後,山路一拐,又回到了瑪斯揚第河邊,並繼續沿東岸的山崖伸展。對岸高陡的峭崖之上,一道道的山泉秀瀑,飛瀉而下,Sabin早前提到的「飛瀑紛陳」的景象,終於見到了,只可惜河谷寬闊,手上又沒有配備長距焦鏡頭的照相機,拍不出滿意的照片,只有用肉眼欣賞了。不過只要目光稍向下移,映入眼簾的,卻是河谷中那大殺風景的影像:開鑿中的行車道,在對岸繼續伸延,沿岸的山壁上,盡是爆破後留下的累累傷痕。車道雖然並未完全開通,但已見到一些吉普車,在急不及待地試用了。除了吉普車,路上還有騾隊,看來就連傳統馬幫的行走路線,也開始改變了。



由於地形的限制,除了一些斷斷續續的行車道外,安娜普納地區一直沒有一條完整的可以通車的道路,也因為這樣,區內純樸的生活和文化傳統、脆弱的高山生態,多年來得以繼續保存。安娜普納地區自從1977年對外開放以來,已吸引了不少外國徒步者到訪,不過要進入山區,仍得要靠自己雙腳走,能夠上山的,人數始終有限,對環境也不至於造成很大的影響。興建深入山區的行車道工程,如今急急上馬,別以為是基於民生改善的需要,背後的動機,其實是為了發展高消費旅遊事業。外國徒步客的到訪,確實為安娜普納的村民帶來了收入,也改善了生活,可是現在的旅遊當局,已不再在乎我們這些徒步旅行者帶來的蠅頭小利,他們想要吸引的對象,是滿袋現金的外國大豪客、尋找刺激假期的信用咭消費者。行車道,就是為了在山上建造高爾夫球場而開;行車道,也是為了在山上發展滑雪場和高級渡假酒店而建。

大家可能會奇怪,發展高消費旅遊,不是可以讓當地人受惠嗎?這是很普遍的誤會,參考以往許多類似的旅遊開發項目實例,均顯示寵大的經濟利益,事實上只會落入少數取得發展權的財團手中,又或者是某些與政府有著千絲萬縷關係的特權人士的袋中,貧窮的當地人,依然是貧窮,生活甚至每況愈下。因為山路被公路取代,徒步旅行的天堂從此消失,徒步客卻步,民宿經營者、嚮導、挑夫等一連串相關從業者的生計,亦會因此失去。

以開發旅遊之名大興土木,無論誰是得益者,最大的受害者,肯定是安娜普納地區的自然生態環境。前任尼國旅遊局公共關係總監Aditya Baral就曾經強調,政府期望吸引高消費者的遊客,以取代傳統的徒步旅行者,「要吸引更多的遊客,我們需要興建多些人工的旅遊勝地,例如高爾夫球場、主題公園...」這恐怕就是現時國家旅遊局的發展大方向,也是尼泊爾那珍貴的自然環境資源將會遭遇的命運。

 




2009年9月13日 星期日

安娜普納的雲上漫記(六) – 梯田之鄉


上班的日子,經常睡眠不足,就算是在周未和假日,自己的興趣和雜務繁多,也不能好好休息,倒是在出外旅遊的日子,尤其是登山的旅程,早睡早起,是睡眠最充足的時候。在安娜普納山區的第一夜,似乎睡得不太安穩,晚上多次醒來,看看腕錶,時間尚早,又再次睡去。睡睡醒醒,直到清晨五時多,因為想去洗手間,所以便起來了。洗手間在花園的另一邊,踏出房門時,漆黑中忽然發覺有東西在動,嚇了一跳,定神一看,原來是店裡的狗,看來入夜之後,牠就一直伏在我的房門口。


對於狗,我有著矛盾的心情。自己一向喜愛動物,在街上看見別人養的寵物,尤其是狗,都喜歡逗玩一番。數年前一次在鄉間被村狗咬噬的經驗,沒有減退我對狗的喜愛,但是對於負有守門職責的狗,就變得頗有戒心。從我起床之後,直至我離開旅店,友善的牠,一直在我身邊打轉,離開時還一直送我出村口呢。這大概是我遇過的最友善的看門狗了,不過這可能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,也許牠只是盡忠職守,貼身監視我這個陌生的過客而已。

七時左右,我們離開旅店,開始了第二天的行程。走過長長的吊橋,到了瑪斯揚第河的東岸,便進入了布貝爾村的中心地帶,街道兩旁,除了一兩間小商店外,便是旅店。修建中的行車道,暫時與傳統的徒步路線分道揚標,繼續在河的西岸展延。簡樸的鄉路得以繼續保持原貌,逃過消失於滾滾車輪下的命運,對於我們這些徒步旅行者來說,肯定是好事,不過對於經營旅店的村民來說,也許並不是什麼好消息。接待路過的徒步旅行者,一直為貧困的山區村民帶來不錯的額外收入,但當行車道在彼岸開通之時,為省腳力而選擇乘車的徒步旅行者,便不會再途經這些村莊了。


早上天色密雲,氣溫約在攝氏20度左右,頗算清涼,步行上坡之時,仍會出汗,但一停下來,便開始有點涼意。村外的河岸階地上,是大片的農田,被一道道從山上流入河中的清溪,分割成狹長的一片片。忽然看見山崖上有一道高聳的飛瀑,我是個「瀑癡」,自然反應地停下腳步,隨即把三腳架往溪中一放,踩在溪水中便開始拍攝了。Sabin良久也不見我跟上,便回頭找我,看見我站在溪水中,還以為我在過溪時出了意外,滑倒在水中呢。Sabin不知道的是,我穿的登山靴其實是防水的,否則也不會如此大刺刺的站在冰冷的溪水中,不過我沒有通知他便忽然停步墮後,讓他擔心,倒是我的不對。Sabin知道我喜歡瀑布後,便告訴我,眼前的瀑布只算是小兒科,而且這只是個開始,往後路上見到的,將會更多、更叫人讚嘆。聽他這麼說,我也不再浪費時間了,立即收起三腳架,繼續上路。果然,拐一個彎,路旁又是另一道飛瀑。



走了不足四公里的平坦鄉路,一小時後,便到達了拿迪(Nagdi)村的外圍。進村之前,經過大片的青翠草地,數間旅店,散落在精心佈置的花園之中,有點像童話中的村莊。花叢中忽然跑出幾隻白免,一看便知道不是野生的,應該是旅店主人養的吧,不過村中有狗,讓溫馴的寵物免四處遊蕩,似乎過份大意了。聽Sabin說,環境優美的拿迪,計劃中本來是昨晚的下榻地點,不過因為在德姆尼爾鎮遇上婚禮巡行而導至延誤,所以才改在布貝爾留宿,是有點可惜。我倒是沒有所謂,塞翁失馬,焉知非福,如果我們昨天按原定計劃,趕在入黑前到拿迪投宿,也許就沒空細賞布貝爾村外那瀑流飛瀉的景象,而且能一睹尼泊爾傳統婚禮的盛況,也是難得的機會呢。

拿迪是熱門的徒步客投宿地點,村中心的規模,不比布貝爾遜色,一條石板鋪砌的街道,貫穿其中,家禽、山羊與狗,各自悠閒地在街中蹓躂,互不干擾。我開始有點明白,為什麼白免的主人,會如此放心的讓牠們四處走動。河谷的這邊風景如畫,對岸開闢行車道的工程,卻讓沿岸的山坡上出現大大小小的傷疤,也許是工程計劃中必要的削坡,亦可能是山坡被開挖後引起的滑坡,不過最令人擔心的,是陡峭脆弱的山體,經歷如此摧殘,日後會更容易發生大規模的崩塌,行車道的安全性,也讓人質疑。也許唯一可以慶幸的,就是行車道沒有開到拿迪這邊來。



離開童話般的拿迪村,河谷漸漸收窄,山路亦開始向上升,到了林巴泰(Lampata)附近,海拔已經上升至1135公尺,山谷之中,除了散落的村舍,就是大片在山坡上開墾的梯田。放眼所見,層層疊疊,盡是梯田的世界,似乎山上每一寸的土地,也沒有被浪費。山路在村舍與梯田之間穿梭,路上遇到的牛和羊,比遇到的人還多,想是秋收時節,村民們都下田收割去了吧。長滿路邊的聖誕花,不知是野生的還是栽種的,長得比人高的灌木叢,像是天然的柵欄,分隔著鄉路與農田。距離聖誕節還有一個月的時間,不過山上的聖誕花,早已長得一片殷紅了。







2009年9月3日 星期四

安娜普納的雲上漫記(五) – 布貝爾的第一夜


「安娜普納大環路線」的起點貝西薩哈(Besisahar),是個繁盛的小鎮,大街有一個國家公園的通行檢查站,入山徒步的人仕,都必須先出示登山證,先登記好後,方可出發。街上也有不少登山裝備的小店,登山客們萬一漏掉了什麼,也可以在這裡作最後的補給。當然,這裡賣的,幾乎都不會是正牌貸品,質量如何,要靠自己判斷,不過本地的土製裝備,卻是十分耐用。Santus在這裡買了一束麻繩和尼龍布袋改裝成的簡單負載裝置,用了十多天後,依然完好無缺。

徒步起點貝西薩哈(Besisahar)小鎮



曾經徒步走過大環路線的朋友,如果舊地重臨,一定會察覺到沿途環境的重大變化,尤其是大環路線的東端一段。從加德滿都來的巴士,一般在午後才到達海拔820公尺的貝西薩哈,以往的徒步者會在鎮上休息一晚,到第二天早上才出發上路。鎮上從前曾經旅館林立,不過現在只剩下幾家仍在經營,因為大部份的徒步者,已不再在這裡停留了,巴士一到站,到通行檢查站登記好之後,便隨即展開大環路線之旅。背後的原因?是因為一條沿著徒步路線開闢的行車道,正在分段地修建中,從貝西薩哈到下一個檢查站所在的布貝爾(Bhulbhule)村,現在已經有行車道相連。雖然只是崎嶇簡陋的泥土路,很多徒步者為了節省腳程,都選擇在貝西薩哈轉乘吉普車,即時啟程往布貝爾。

到達貝西薩哈,已是下午二時多,我們也沒有打算在這裡停留,待Santus整理好行李後,便開始上路了,不過並不是乘吉普車,而是徒步出發。既然是來作徒步旅行的,行程計劃中已經預算了足夠的時間,而自己的體力也能應付,如無必要,也希望能用自己的雙腳走畢全程。不足十公里的鄉路,以我們的腳力,要在日落前到達布貝爾,應該不是問題。

離開了貝西薩哈鎮的大街,不久便進入農村的範圍。現在是秋收的季節,放眼所見,村民們都在田裡忙於收割稻米。這一邊的稻田中,飽滿的禾穗隨風起落,翻起一重重金黃色的稻浪;那一邊收割完的農地上,地上堆起了小山丘般的稻粒,農民們全家總動員地在打穀。選擇了乘吉普車上路的旅客,一路上也許只能專注地忍受因道路顛簸而引起的五臟翻騰,而無法細味這一片充滿著秋收喜悅的田園風光了。







我們繼續沿著瑪斯揚第河 (Marsyangdi Khola) 河谷走,不久便來到海拔830公尺的古迪(Khudi),霧氣從林中升起,斜陽村舍,陌上歸人,好一幅如詩的圖畫。仍然穿著校服的孩子們,在村前的平地追逐嬉戲,相信他們都習慣了見到路過的徒步者,對我這個外來者,完全沒有在意。有正在呼叫追逐中的兩姐弟,朝著我的方向奔來,我向他們點頭微笑,打個招呼,姐姐很有禮地回應,年幼的弟弟卻忽然變得很害羞,帶著腼腆的笑容,轉身便跑開了。這是沿途第一座古隆族人(Gurung)的村莊,尼泊爾的古隆族人,對於香港人來說,應該最為熟悉,皆因在英國人管治期間,駐紮在香港的英軍中,不少是來自尼泊爾的啹喀兵團(Gurkha regiment),而啹喀士兵中,大部份都是古隆族人,1997年英軍撤離香港時,不少退役的啹喀士兵選擇繼續留下,專門從事保安的工作。



鄉路繼續沿河谷攀升,喜瑪珠麗(1)和拿迪祖利(2)兩座接近7900公尺高的雪峰,漸漸在東北方的山脊線後現身。從這裡開始,我們已經進入安娜普納保護區,路邊有巨大的告示板,寫滿著在安娜普納保護區內活動的守則。

五時過後不久,我們已經到達了海拔840公尺的布貝爾村,安娜普納保護區項目 (ACAP) 辦公室的檢查站,就在村口,登記通行證的事宜有Sabin打點,不用自己操心,於是便坐在門口,悠閒地欣賞天際的雲霞。這晚我們就在村口的小旅店留宿,十一月的下旬,已過了旅遊的旺季,我們是旅店中唯一的住客。山村的小旅店,一般房間不多,也都比較簡陋,不會有什麼設施。自己也不是第一次在尼泊爾山區徒步旅行,了解這裡的情況,只要是床鋪整潔,能有機會淋個暖水浴,已經是十分滿足了。因為山上燃料短缺,主要都用來煮食和取暖,用來燒洗澡水,是太奢侈了,所以洗澡用的暖水,都是靠太陽能加熱的,水溫不高,而且是用完即止。在山區徒步,可以淋個暖水浴,是難得的享受,很多徒步者都會趕在天黑前投宿,固然是為了安全的理由,但也是為了能趕在太陽下山前淋個暖水浴。





入黑之前,有徒步者乘吉普車相繼抵達,在旅店外經過。那是一行近三十人的外國人團隊,為寧靜的山村帶來了一點點的騷動,從他們的交談聲中聽來,好像是德國人,估計他們是選擇了在村中規模較大的旅館投宿,所以並沒有停留,繼續摸黑向前走。事後回顧整個旅程中的投宿地點,Sabin似乎比較偏愛村口或村外的小旅店,一來是房租比較便宜,二來也比較容易找到房間,當然,因為一般都不是熱門的投宿地點,也會比較清靜,我對這樣的安排,完全沒有異議。自己不是個離群的人,喜歡在旅途中多交朋友,但同時也十分享受那能遠離喧鬧、真正體味山中寧靜生活的機會。

這一夜,沒有燦爛的星空,卻有如鈎的彎月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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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1)  喜瑪珠麗:Himalchuli,海拔7893公尺高,是馬納斯盧峰群(Manaslu Himal)的第二高峰,也是世界第18高峰。

(2) 拿迪珠麗峰:Ngadi Chuli,海拔7871公尺高,是馬納斯盧峰群(Manaslu Himal)的成員之一,也是世界第20高峰。拿迪珠麗峰還有不少別名,包括了第29號峰(Peak 29)、Dakura、Dakum,以及 Dunapurna等等,因為它座落於啹喀部落的故鄉,所以也稱「啹喀峰」(Gurkha Massif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