離開巴肯丹達一個小時後,到達一道鐵橋前,過了橋,便進入了海拔1163公尺的卡尼根(Kanigan)村的範圍,橋下是注入瑪斯揚第河的其中一條小支流,溪谷之中,疊疊巨石,層層短瀑。卡尼根是一條冷清的小山村,但也有一兩家小旅店,不過就完全不見人影,一群頑皮的小山羊,正在四處搗蛋,合力推倒承載玉米的竹簍,然後一擁而上,搶吃瀉滿一地的顆粒。走過其中一家的院子門口,終於看到有人了,四個年幼的孩子,看來是兄妹。Sabin逗他們說話,得知原來光著腳板、捎著幼弟的是哥哥,家中成年人都需要下田工作,當哥哥的,年紀小小,便負起了當家的責任,別的孩子都穿上校服上學去了,他卻只能留在家中照顧弟妹。妹妹有哥哥看顧,仍能無憂無慮地嬉笑,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哥哥,重擔在肩,幼嫩的瞼上,看到了兒童不應該有的愁與憂。
離開了卡尼根,我們繼續沿著河谷東岸崖上的山路走,對岸的風景,只要不往下看,暫時忘記築路工程的存在,倒也仍然教人心曠神怡,因為高聳的峭崖上,大大小小的瀑布,陸陸續續地展現。三刻鐘過後,進入了另一條村的範圍,這條名為格姆 (Ghermu Phant)的村莊,村舍散落在河岸的崖頂台地上,最引人注目的建築物,是建在農田中央的學校。我們路過時,剛好是下課的時間,路上、田間,身穿淺藍色襯衣、深藍色短褲或裙子的,談笑著、追逐嬉戲著,都是歸家途中的學生。說句公道話,尼泊爾的政府,也不是不重視教育,只是資源貧乏,加上地理條件和人口的分散,無法全面普及到山區,雖然得到不少國外志願團體的協助,情況得以改善,但仍然是不足。在安娜普納大環路線的途中,見到不少的鄉村學校,很可惜,不少山區的孩子,仍然沒有接受基礎教育的機會。極度偏遠的地區,固然是鞭長莫及,就算是附近設有學校,家境貧困的,生活迫人,填飽肚子才是最首要的考慮。看見下課歸家的村校學生,我不禁想起卡尼根村的小兄妹。
離開格姆村,一道超級大的瀑布,忽然出現在對岸遠處,瀑布分成三級,從山頂飛瀉而下,最上和最下的兩級,估計有過百公尺高,壯觀非常,這就是著名的薩治瀑布(Syange Fall)了。聽Sabin說,我們晚上就在附近投宿,實在是太好了。山路開始下降,走向河谷底,到了河岸邊,有吊橋跨過瑪斯揚第河,對岸山崖下,沿著河岸一列排開的建築物,就是薩治(Syange)。
一條與河岸平行的石板路,兩邊的石砌房子,組合成薩治村,一條直崖上開鑿出來的村莊。先是崖上開鑿了路,村民後來才開始在路旁有限的空間建屋聚居,因此房屋都是窄窄長長的,貫穿村莊的石板路,也只容得兩個人並排而行。進村的時候,剛好有運輸的騾隊經過,我們不得不退入別人的屋裡去,否則一定被騾子們壓扁。身負貨物的騾子,始終是牲畜,不懂讓路,只會拚命地向前擠過去,上一次在江森地區徒步時,在吊橋上遇上對頭而來的騾隊,避無可避,又不能跳河,差點就被擠死。
我們下榻的地方,不在村內,而是沿修建中的行車道回走一小段,向薩治瀑布的方向進發。水力,無疑是山區中最豐裕、最方便、也是最便宜的能源,水力發電,也是最適合的供電設施。澎湃洶湧的薩治瀑布之下,是一個小型水力發電站,我們投宿的旅店,就在發電站的旁邊。因為正在修路,四處都是坑坑洞洞,塵土飛揚,不過旅店的環境,還是不錯的。旅店的餐廳,就在行車道旁邊,三面都是玻璃窗,進餐時可以望見河谷對岸的風景,不過我在想,這麼多的玻璃窗,不利於保溫,冬天的時候,這裡一定冷得要命。餐廳的中央,掛起了佛祖的唐卡畫像,亦即是說,我們已經正式進入了信奉寧瑪派藏傳佛教的地域了。
到達旅店時,是下午二時半,安頓好行李後,看看時間尚早,便跑去看瀑布。早知道欣賞瀑布的最佳位置,其實是在對岸,因為瀑布太高了,走到瀑布腳下,反而看不到「全相」,只能看到瀑布最下的一級,不過既然來到了,不去看看,又不甘心。沒有通往瀑底的山路,只好在叢林中找適當的位置攀上去,攀到瀑底附近的發電站蓄水壩,才發覺瀑布落在一堵無法攀越的巨岩之後,如果要接近瀑底,非要沿溪涉水不可。源自雪山的溪水,冰冷刺骨,流勢亦洶湧湍急,我不是超人,更不是傻瓜,當然不會冒這個險。仰觀不見了下半截的瀑布,由於角度問題,也不似在對岸遠眺時那般高聳,拍過照後,再留了一會,開始有點陰寒感覺,便撤退回旅店了。世上有些事物,苦苦追究,努力接近,結果卻是無法看見真相;退後一步,置身宏觀角度,反而可以看清全局。
別以為靠近發電站,就不會受停電之苦,薩治這條小村,在傍晚一樣會慣性地停電。不過旅店早備有太陽能蓄電池,停電開始的一刻,餐廳內立即亮起後備照明。雖然光度微弱,至少不會漆黑一片,還可以繼續吃完桌上的晚餐,不過回到房間,還是要靠蠟燭和自已的手電筒。這樣也好,又可以早睡早起了。